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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 ? 【第九十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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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   【第九十章】

◎“儲君”◎

這一夜, 楚帝將盛軾傳召入大營之中,整整一夜,營帳燈火通明, 軍備防守極其森嚴, 任何人都不準入內,就連燕皇後、戚巍等人都被擋在了外頭。

沈春蕪雖然沒有看到這封信, 但也猜出了幾分端倪,能惹得楚帝勃然大怒的事,且與盛軾休戚相關,絕對與容朔有關了。

盛軾曾同她說過,梅妃娘娘當年懷了雙胞胎, 只將一胎記入族譜, 另一胎寄放到盛老太太的膝下,改姓容,諱曰朔,如今官拜驃騎將軍, 駐守漠北。

楚帝一直不通曉此事,被瞞了這麽多年, 今番歷經敵方挑唆,脾氣就炸了,吩咐盛軾去對峙。

沈春蕪在營帳之中,負著手,行來走去, 心始終惴惴不安。剛為沈家平冤昭雪,敵方就送來了一份大禮前來, 真可謂是一波又平, 一波又起。

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, 戚巍來看她的時候,沈春蕪已經連續喝了好幾杯水了,他坐在她對案,很輕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膊:“千萬不要多想,明白嗎?才多大點事兒。”

戚巍是熱衷於將覆雜的事情簡單化,沈春蕪也希望這件事能簡單些,但避藏皇家子嗣,還藏了這麽多年,若是真計較起來,這可是滔天大罪。

沈春蕪彌足擔憂盛軾的安危,若是燕皇後也在的話,興許還能求情,可是,問題就在於燕皇後也被拒之門外了。

由此可以預料到這件事的棘手程度,此事又關涉到梅妃,梅妃一直是父子之間諱談的人物,更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道鴻溝。

沈春蕪始終憂心忡忡,食不下咽,寢不安席。

戚巍道:“你不相信盛軾那小子麽?”

沈春蕪道:“我自然是相信他的。”

戚巍兩手一攤,道:“這不就沒事了嗎?有些事,他自己能夠解決,你也不用這般操心了,等著他解決就好。”

沈春蕪朝著營帳的方向望了過去,眉心始終不展,真能如此嗎?

-

“啪”的一聲響,又一盞茶碗給帝王怒摔了去,營帳之中始終縈繞著一股子隱憂沈郁的氛圍。

蘇邇不敢說話,只得俯身將摔碎了一地的茶盞撿拾起來,戰戰兢兢地立在一盤,不忘偷偷瞧著襄平王的容色。

自始至終,他都很平靜,仿佛是個局外人,冷淡地看著帝王發火。

盛軾其實是有些麻木了,每次關涉到梅妃的事情,謝胤都會動怒,動輒就摔砸東西,好在東西夠多,也夠他去砸。但在時下的光景之中,營帳裏的東西不夠多,楚帝很快就砸完了。

楚帝手頭空空無物,只得遙遙指著盛軾,想罵些什麽,但望著他那張肖似自己的臉,又偏偏罵不出口。

千言萬語,最終只化作一句詰問,道:“容朔一事,為何要瞞著朕?”

盛軾道:“這句話不該問我,該問一問母妃。”

“你!”楚帝氣不打一處來,道,“朕認真問你話,你就不能好好答朕一回?!”

“這是母妃的決定,父親要想一想,為何母妃會做出這樣的決定。”盛軾散淡地擡眸,眼神趨於冷冽,“如果當時必定有一人,因與皇長子命格相克,遭致流放——母妃寧願流放的皇子是我,而不是容朔。”

這番話堵得楚帝啞口無言。

掩藏於袖裾之下的手,緊緊攥握成拳,手背之上青筋猙突,蒼青色的筋絡沿著大臂一徑地朝著袖裾深處,蜿蜒延伸而去。

楚帝其實意識到自己的錯,當年為了鞏固自己的帝位,不得不聽從仲太後的一席話,將七皇子流放到荒遠的漠北。

楚帝身形趔趄了一番,試想一番,假令盛清嘉當年真的“生下”了雙胞胎,那又會是什麽後果?

其實是不難想象的,要麽兩個兒子都遭致流放,要麽盛軾流放去漠北,另外一個待在宮廷之中,任人折辱欺侮。

楚帝有好幾個早夭的兒子,早夭的名頭無意是好聽的,但說得難聽些,就是死於宮鬥之中,真正活下來的兒子,就只有皇長子謝岫,三皇子謝瑾和七皇子盛軾。

除了他們三個,其他兒子都沒能活下來。

楚帝捶胸頓足,邁著蹣跚的步,行至盛軾面前,那一個原本要揚下去的大耳刮子,頓時化作了一記輕輕的拍肩:“朕不是一個好父親,朕活得很窩囊,護不了梅妃,也護不了你。”

頓了頓,楚帝垂首看著信劄上的那個名字:“朕也對不住那個孩子。”

空氣有一瞬的沈寂,氛圍針落可聞,時下,只能聽到雪砸落在枝頭上的細微聲響,還有案臺上燭火輕微搖曳的窸窣聲響。

盛軾後槽牙緊了一緊,驀覺被楚帝輕拍的肩膊,顯得僵硬起來。

他素來不習慣跟人過於親近,哪怕跟至親也是如此。

他不著痕跡地避開了楚帝的觸碰,悄然後退了一步。

有些話,他已經聽倦了,也沒有必要再聽了。平心而論,跟著沈春蕪成婚這般久,他早已放下梅妃,也不芥蒂那過眼雲煙的往事。

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關愛,也不需要任何的道歉,他只需要沈春蕪愛自己就足夠了。

是以,盛軾沒有接楚帝那番話,只道:“容朔戍守於漠北,您若是想見他,隨時可以將他召回來。”

楚帝心尖兒顫了一下:“他可知曉自己是個皇子?”

盛軾唇畔拂掠起一抹嘲諷的笑,道:“他一直都知道,從姜初雪將他抱養到盛祖母的膝下承養時,他就知曉自己是皇子。”

楚帝:“那他反應如何?”

盛軾道:“他應該是慶幸沒有成為皇子,奪過了宮鬥喪命的劫難。”

楚帝一陣心肌梗塞,氣得差點犯下兇案!

楚帝深吸了一口氣:“那個孩子……這幾年過得如何?”

盛軾皺了皺眉,他不太習慣這突如其來的關切和關心。

容朔是盛祖母一手栽培的,這功勞豈能輕易給楚帝撿漏?再說了,楚帝其實也見過容朔,就在魏府的湖心居處。

盛軾道:“您是見過他的,他是容都督。”

容朔這個名字有些陌生,但容都督這三字,楚帝到底是有些熟稔的,仔細想想的話,倒也想起來,就是婚儀前夜,王妃墜入湖中後,將她救上來的那個青年。

楚帝開始對他有些印象了。

那一張與盛軾有些肖似的面容,但是誰也沒有懷疑兩人之間竟是會存在親緣關系。

楚帝本來想要吩咐蘇邇傳信下去,將容朔從漠北急召入京。

但梅妃那一張悔恨怨艾的神情,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。

如果現在將容朔傳召過來,讓他認祖歸宗,梅妃大抵是會生氣憤怒的罷,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。

自己還是莫要討她憎惡了。

楚帝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,松了又緊,緊了又松,最終是松開了,拳頭。

他狼狽地斜坐在暖榻上,背影一下子佝僂了許* 多,擺了擺手:“你先下去罷,容朕自己待一會兒。”

盛軾看著帝王遲暮的背影,恍若廣廈之將傾,他第一反應,是想上前去輕撫一把,但到底還是止住了動作。

眼下剛欲離開,身後便傳來一句叱罵:“你這倔猢猻,還真敢讓你老子一個人呆著,還不快上來扶一扶我,我方才閃到腰了!”

盛軾:“……”

他斂了斂容色,轉回身,將楚帝攙扶了起來,扶回床榻上。

楚帝淺淺咳嗽一聲: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
不遠處的蘇邇見狀,庶幾是要驚掉了舌苔,帝王的脾氣還真是陰晦莫測,丈量不出規律,就如七月八月的天氣。

盛軾剛將楚帝安穩地扶回榻上,楚帝便將手覆在他的掌背,道:“聞舟,我年輕時鑄下的大錯,我會一人承擔,但我希望在臨終前,你能答應我一樁事體。”

聽到“臨終”二字,盛軾太陽穴突突直跳,他意欲拂開楚帝的手,手腕卻被楚帝牢牢摁了住。

楚帝道:“我心目中的儲君,就是你,我已經提早寫好傳位遺詔了,不論謝瑾如何狼子野心,要離間我們父子二人,我始終不曾動搖要立你為儲的決心。”

盛軾根本無意為儲,但此時此刻,沈春蕪的一番話點點滴滴浮上了心頭。

若是立謝瑾為儲君,怕是將來難有王府一席之地。

今夜這場刺殺,也並非空穴來風,這些刺客明面上是沖著楚帝來的,但交奉了信劄後,他們悉數撤退,幾如雁過無痕。

醉翁之意不在酒,他們真正的目的不是刺殺皇帝,而是將關於容朔的真相,帶到楚帝面前,進而挑撥楚帝和盛軾之間的父子關系。

楚帝能猜到的事情,盛軾焉會不清楚?

他已經吩咐席豫率領刀九他們去追查這些刺客的行蹤。

刺客看起來不像是尋常普通的刺客,細觀下去,倒像是一批訓練有素的死士。

死士乃是先帝時期就禁止豢養的,如今竟是還能出現,還沖撞到了帝王跟前,不亞於在挑釁帝威。

這一場看似“刺殺”實則“挑釁”背後,可就耐人尋味了。

楚帝沒有去進一步追究這一批死士是誰派遣來,想讓盛軾好好想一想立儲之事。

盛軾從營帳之中退了出來。

一轉身,便是看到了遙遙的一道雪色衣影。

雪一直在下,她在雪光之中撐著一柄紅紙傘,傘面下露出一張姣好嫻靜的面容。

一雙眉眼,澄澈潔凈,如瑜玉般,透著朦朦朧朧的光來。

隔著遙遠的距離,盛軾冒雪朝著女郎闊步走過去。

沈春蕪也撐著傘朝著他走去。

不過,她到底沒走幾步,盛軾就來到了她面前,俯身將她抱住了。

沈春蕪眸睫在涼薄的空氣之中,微微地顫動了一下。

盛軾什麽多餘的話都沒有說,只道:“給我抱一會兒。”

沈春蕪也就沒有說話,不過,從盛軾的反應看來,楚帝應當是沒有太過於為難他的。

一直橫懸在沈春蕪心口上的大石,稍微地放平了開去。

她把手放在他的背上,很輕很輕地拍了拍。

“我答應聖上了,”忽然之間,盛軾道。

“我同意成為儲君。”

儲君二字,恍若一根驚堂木,當空重重砸落而下,在沈春蕪的心尖掀起萬丈狂瀾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QV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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